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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枝裕和的“温柔一刀”

8月3日那天，是枝裕和刚好去东京参加活动。

在席间聊到了正在中国上映的《小偷家族》，他在现场表示很高兴这部影片能被更多的观众看到。因为电影在中国的公映规模有6000块银幕，是日本的20倍！

怀揣着能被很多人看见的心情，是枝裕和还特别强调了“删减的5分钟并不影响电影的表达。”

总之，感觉《小偷家族》能够在中国公映，是枝裕和应该是hin开心的。

早在电影上映之前，是枝裕和就写好了致中国观众的一封信，他提到了《小偷家族》的诞生，是源于他对亲人血缘关系的思考。

只是这部承接了《如父如子》亲缘关系思考的《小偷家族》，已经不再那么坚定的想要给出答案了。

在经历了《第三度嫌疑人》的思考后，是枝裕和越来越倾向于提出疑问，而不是给出答案。

是枝裕和和可爱的孩子们

这部讲述“偷来的家族之爱”的电影，原本是导演想要拍给“自己的小宝物”，所以你会在电影中发现很多属于是枝裕和的私人倾向及表达。

但在5月20日拿下了本届戛纳电影节的最高奖项金棕榈之后，《小偷家族》就以一股势不可挡的趋势，成了日本及国内电影圈的焦点。

比如6月8日（国内时间），《小偷家族》在日本上映当天，是枝裕和刚刚过完生日两天，就传出了是枝裕和拒绝了日本文部科学大臣林芳正邀约的消息，他还表示自己要和公权力保持距离。

当时的截图

你看，这就是是枝裕和，他拍电影不是为了融入更高一级的社会。

而是因为纪录片导演出身的他，不想被任何外界元素干扰，他只想通过自己的视线对“家”，对这个“社会”进行反复观察，并把自己观察的结果呈现给观众们。

从这点来看，是枝裕和其实不像“导演”，他更像是一个记录者，一个纪录着社会里点点滴滴的思考者，一个善良的想要把冰冷社会中充满爱的一面表现出来的手艺人。

他是生活的观察者，通过他的架构和影像，留下的是对人性的基本本能的思考。

他也是优秀的“杀手”，最擅长的就是“温柔一刀”，他能够快速且干脆地切开虚假的温暖，留下冷彻入骨的寒冷，让你流泪都不知道是在为谁而流。

是枝裕和镜头下的哭戏

《小偷家族》安藤樱

今年的6月23日，上海电影节期间，是枝裕和带着松冈茉优、城桧史一起来为《小偷家族》站台打气。

借着这个机会，我们也和是枝裕和聊了聊“家与社会”、“亲情与血缘”等话题。

上海电影节时的是枝裕和、松冈茉优、城桧史

1

是枝裕和于2013年拍摄的《如父如子》，讲述了身处平民和精英阶层的两个家庭在抱错孩子后，所引发的到底是“血缘”重要，还是“感情”更重要的亲缘关系解答。

是的，那一年的是枝裕和给出了答案——抱错的孩子需要回到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家庭中。

但，人的感情已经建立起来了，不是一刀切就能斩断的，这可怎么办呢？

于是松本和之，是枝裕和在电影里安排了这样一场在岔路口上父子交流和相拥的戏码。

这一幕成为全片的高光时刻。

《如父如子》

大概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是枝裕和对自己提出了新的疑问：家庭到底是因为“血缘”，还是“在一起的时间”形成的呢？

刚好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一则“小偷家族”负荷也会产生变化的报道，敏锐地察觉到这个业余爱好是钓鱼的家族，也有努力好好生活的美好瞬间。

“偷来的时光”到底算不算生活呢？

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真的能产生超越血缘关系的家庭物语吗？

非亲身父母所构成的家族究竟是怎样的？

带着这些疑问，是枝裕和开始了新的探索，《小偷家族》由此诞生。

《小偷家族》

日本国内在这几年，一直都在讨论“血缘问题”。

比如下重晓子的《家族这种病》就直指了日本，甚至整个东亚对于“血缘问题”过于执着所造成的一系列“新问题”。

虽然一直没有时间去阅读这本书，但是枝裕和也认为去研究超越血缘关系的“共同体“是很有必要的，因为过于重视血缘关系而未收到理想结果的案例也非常多。

这不仅仅是一个家庭的问题，而是全社会都在逐渐出现的问题。

王洛宾所以，真正的家族一定是不需要”血缘关系“的吗？

“《小偷家族》中不包含这个主题，或者说，我没让这个思想渗入这部作品。因为人是非常保守的生物，我并不希望所有人都有着‘超越血缘关系的家族一定是幸福的’这种观点。”是枝裕和说到。

《小偷家族》

在是枝裕和看来，“小偷家族”也分血缘派和非血缘派。

树木希林饰演的奶奶，其实就一直执着于“血缘”，和她亲近的亚纪（松冈茉优饰）多多少少也受到了她的影响。

“何为家族，家族比我们想象的要暧昧很多。人内心深处的复杂世界，如果不好好去观察描写的话，电影作品都会变得非常表面化。”

这是是枝裕和常年观察出来的结果，他觉得将这种暧昧拍成电影，其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小偷家族》

而且，和之前几部作品不同，《小偷家族》与是枝裕和的自身经历，以及对家庭的感受关系都不大。

不过，他依然表示，电影里有很多“家”的元素是一样的。

他也曾生活在类似大小的家中，人最多的时候，整个家庭有六个人，他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

那时候的经历，虽然没有什么具体的事件出现在《小偷家族》中，但多多少少还是包含了他认为的“家”的影子。

因为是枝裕和的作品，离不开“家湘潭”的元素。

在《步履不停》和《比海更深》这两部作品中，是枝裕和都在尽可能的把故事空间、人物行动轨迹压缩在“家”范围里。

虽然看起来有些局限，但在这有限的家庭琐事中，我们也能寻找到更深层次的内容。

比如《步履不停》中，带有是枝裕和个人心态说明的主角良多（阿部宽饰），他和父亲之间无法沟通，也无法分离的亲缘关系，就是是枝裕和对父子关系最鲜明的认知。

《步履不停》

《步履不停》是是枝裕和在母亲去世后不得不拍的心境写照，但这一次的《小偷家族》，是枝裕和想打破的这个框架。

他主动离开了自己的“心灵囚困区（创作的舒适区）”，将在《第三度嫌疑人》时就开始深刻讨论的“家庭与社会”提了上来，开始寻找它们之间所存在的“矛盾”，从而进一步扩大自己的视野。

从这一点上来说，《小偷家族》确实有些类似《无人知晓》，尤其是前三分之一的节奏和表达方式。

《无人知晓》

2

在《小偷家族》的后三分之一剧情中，陌生人组合而成的“小偷家族”被有争议的公检法逐个击破。

使得带有原始兽性群居风格的野生家庭，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的“伦理社会”。

作为正义高活动性和高熔接线强度的结合确保其满足接口拔出强度(将金属触体拔出外壳所需的力)的高要求一方登场的池胁千鹤，也因此成为很多观众厌恶的对象。

她的“现代社会的伦理思维，道德守则”，让很多观众觉得，她代表的公检法才是拆散这个家庭的“刽子手”。

观众反而会对“小偷家族”产生同情。

被收留前的小女孩

在池胁千鹤的注视下，小朋友画出的全家福

让人感受明显的“对错”感在电影的后三分之一表现的尤为突出，但其实，这种描写手法在是枝裕和的作品中并不常见，

比如，安藤樱饰演的母由于1般采样频率2000HZ亲信代，对祥太道出“松户的弹珠机房，红色威姿”等信息时，这种“我认清了，我要回到正常轨迹”的“正确式”做法，对于想要自己挑选家人的信代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矛盾的“错误”呢？

即使是聪明的祥太，他虽然做出了去孤儿院这些机构生活的选择，但在他的心里，柴田治已经是他的“爸爸”了，他也明白了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们都做出了符合社会伦理法则规定的正确选择，但对于人性和个人的企盼而言，又似乎是错误的...

对此，是枝裕和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真的让很多观众在现实生活中遇到《小偷家族》中的场景时，他们的选择大多数都会和池胁千鹤一样。他们会选在站在‘正义’的一方，去给他们所认为的‘罪人’定罪。”

这种存在于自己内心深处的“正义”，以及在安藤樱所饰演的信代那类人心中的“苦闷”，才是身为导演的是枝裕和最想描绘的。

对于电影最终呈现出来的这种“对错感”，是枝裕和觉得那并不是他的初衷。而是在电影制作过程中“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这个方向上，这也是“人”最奇妙的地方。

是枝裕和

这种自我审视和电影中展露出来的“社会伦理法则”的审判，也是《第三度嫌疑人》中，是枝裕和对社会系统，甚至法律审判制度的探讨和延续。

“法律（理性）”与”情感（感性）”之间应该如何平衡呢？

据说当初拍《第三次杀人》时，经历了很长时间的剧本修改，是枝裕和觉得他并不想去指出社会构成，或者法律（法庭）所存在的问题，他更想描写肉眼所看不到的内心世界。

《第三度嫌疑人》

所以死刑也好，法律也好，这些都是非常“绝对”的东西。

但人是有感情的，非绝对的，这两者之间产生的冲突，以及附加带来的社会恐惧感，才是他真正想要探寻的。

因为，这样就可以发现更多人的内心秘密。

《小偷家族》就是通过这种审视，发掘出了这个脆弱家族的相互维系的关键点，不是“羁绊”，而是信任，还有善良。

《小偷家族》

3

除了之前我们提到过的，被凯特·布兰切特大加赞赏的安藤樱之外，松冈茉优的表现，是枝裕和也非常喜欢。

在评价mayu的演技时，是枝裕和直接就丢出了“同时代最出色演员”的头衔。

“mayu内心深处包括了很多复杂的情感元素，甚至是‘负面的’，‘具有毒素’的，但她可以很好的控制情感的变化，不让它们完全释放出来，这种略带紧张感的复杂情绪是很难处理的。”

“本来这个角色写的是亚纪（电影中mayu的角色名字），但见过mayu之后，我决定按照‘松冈茉优’来写了，她真的很有魅力。”

mayu

因为安藤樱和松冈茉优表现的太好，反而这一次让是枝裕和的“真·缪斯女神”树木希林有些淡化了。

作为是枝裕和作品中无法替代的演员，树木希林饰演的领取养老金的奶奶，关注的就是日本当下非常严重的高龄化问题。

所以，未来会不会再拍摄一部以“高龄化社会”为主，树木希林来主演的电影作品呢？

"有机会的话一定拍摄，可能会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当然还有征求希林奶奶的同意。"是枝裕和笑着回答。

《小偷家族》

之前我们提到过，是枝裕和是纪录片出身的导演，最早就是从开始拍社会人物背后的故事而入行的。

“我的关注点发生了改变，特别是这五六年，我已经从比较自然的‘纪实’内容，转向了‘虚构’的故事。”

近藤龙人

为了拍摄《小偷家族》这个从真实中得到的虚构故事，是枝裕和找到了因拍摄《听说桐岛要退部》而成名的年轻摄影师——近藤龙人。

在近藤龙人的提议下，是枝裕和放弃了他擅长的“纪实”手法，采用近藤龙人提议的“寓意性”描写手法。

这使得电影里色彩和光线也都有了符号性的意义，能够让人从细节中了解并理解这个故事。

《小偷家族》

此外，很多看完《小偷家族》的观众都表示，电影中的配乐非常“上脑”，有种在脑子里盘旋不去的感觉。

这说明是枝裕和与细野晴臣的搭档是非常成功的。

“他的音乐不仅能酝酿出家族的‘不稳定性’，还能让整部作品的风格更具传奇性，充满寓意。这种细节和情绪之间的平衡，细野晴臣处理得非常好。”是枝裕和表示认可。

在《小偷家族》之前，是枝裕和的每部作品几乎都参加了欧洲的三大电影节，他也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自己还没有达到自己所追求的“顶点”。

但，很可能这个“顶点”并不存在。

在《小偷家族》拿下了本届戛纳电影节的金棕榈之后，是枝裕和的高兴，每个人都能看得到。

“这和获得奥运会金牌不同，以前的奥运会与其说是运动会，更像是大型狂欢会。电影节更倾向于电影狂欢会。在现在这个时代，一同创作电影的导演和演员们一起为了电影而狂欢，这才是电影节的精髓。”

获奖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枝裕和也表示，这并不会影响他的创作——

“获奖之前，我的新施文彬作品就已经进入企划阶段了。因为获得金棕榈而改变我拍摄电影的核心思想之类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收获金棕榈大奖的是枝裕和